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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姑娘,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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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海潮突然不確定了。事實上,自從認識了秦朗,夏珊一直對自己充滿敵意。

然而那天即便真是個誤會,又有多少不同?

夏珊愛他,他也不拒絕。出雙入對親密無間,估計男女之間能做的該做的都已做過了,這同一對真正的情侶有什麽分別?更何況,以他們兩家那種關系,他們在一起才是天經地義、天作之合。

“管他們呢,我現在就盼著趕緊結束項目,再也不必回來。”紀海潮低頭掩飾自己亂糟糟的思緒。

“也好,新疆這地方,偶爾來玩玩可以,長住還真不合適,氣候、經濟狀況不說,關鍵是不安全,據說這邊公安武警的死亡率是內地的5倍,想想都心驚肉跳……”

“那你還把我一個人扔過來。”紀海潮隨口回了句,心裏卻嘀咕上了,5倍,5倍!

“不是沒辦法嘛,等項目結束,就回去把婚結了吧,你這年紀說小也不小了,結了婚安定下來,以後也有理由不用外派。”Max安慰她。

“......那我結了婚你能不能少給我派點活,幹脆連加班也免了啊。”紀海潮心不在焉地開著玩笑。

Max不以為意,“我說真的,別再拖了,陳正對你真沒得說,他找我喝過兩回酒,你們的事大概我也清楚,這麽優秀又長情的男人擱今天已是稀有動物,到時候你們留在深圳也好,去美國也罷,對你都是最好的選擇。”

美國?一個多麽遙不可及又陌生的地方。永遠有人趨之若鶩,她卻從未動過半分心思。

“當然去美國啦,奔向自由的國度,再也不必被你剝削。”紀海潮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秦朗站在離他們並不算遠的陰影裏,咬牙用力掐熄了手中煙頭。

沒必要再等下去了吧,他想。甚至懶得再回餐廳告別,直接群發了一條信息,轉身去車庫拿車。車駛出酒莊,兩邊葡萄園正長勢旺盛,一片郁郁蔥蔥,再有兩三個月,就能夠采摘釀酒了。

他突然想去看看那塊地,那麽久了,也不知道被打理成什麽樣。當初他一時沖動就租下了兩百棵,只因為她說了句等有一天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就找個地方種葡萄自己釀酒喝,當時他隱隱盼著有一天能同她一起,過著她說的那種每天喝喝酒彈彈琴唱唱歌的簡單日子,她說那樣時間會過去得很快。

可現在,他終於不得不承認,她不需要,他給的,她都不需要。她從一開始就是清醒的。喜歡又如何,一切在她只是一場可有可無的焰火。

他把車停在路邊,慢慢折返走向一片緩坡,他記得那塊地就在這裏。果然看見了她的姓名牌,紀海潮。他走過去撫摸她的名字,心中仍是一片柔軟。

他嘆口氣席地而坐,我該跟你告別了,姑娘,就讓我最後陪你一次。

紀海潮無心回去繼續吃飯,跟Max告假說就在附近轉轉,Max 拗她不過只得放她去了。

酒莊被大大小小的葡萄地包圍,極目望去,延綿起伏,像無數蟄伏於暗色中的馴獸。

漫無目的地沿著小路散步,穿著高跟鞋其實並不舒服,然而一個人在這樣寂靜的時刻在這樣一片闊大的種植園裏行走,給她一種很奇異的滿足感,好像腳步丈量過的土地是她的,土地上的一切都是她的,而她也屬於這片土地。

記得從前湘西的家門前也種著幾株葡萄樹,從幼小樹苗漸漸長成粗壯的藤蔓,再攀上高大的梧桐,到了結果的時候,和鄰居家小夥伴一起爬上樹去,其實那果實酸酸澀澀並不好吃,可那幾棵葡萄樹卻是童年時光裏頂頂歡樂的記憶。

或許從小地方出來的人對土地有著更為親近的感情,夜晚的鄉間小路更是令人心情放松,好像又回到家鄉的小城。紀海潮情不自禁哼唱起家鄉的山歌,湘西小調以情歌居多,唱起來格外柔腸百轉、纏綿悱惻。

郎上坡喲姐上坡喲餵

叫聲喲哥哥喲情郎哥哥喲

咿喲你等等我喲餵

我走三步來退兩步喲餵

不是喲等你喲情郎哥哥喲

咿喲等哪個喲餵

......

秦朗沒敢動,害怕動一動那夢幻般的美妙感覺就會瞬間消失。仿佛美夢成真,她在為他唱情歌,那麽纏綿動人,唱得他渾身輕飄飄的像要浮起來。

紀海潮完全沒料到會在這裏撞上他,轉過小坡時差點尖叫出聲。他未動,她也不動,猶豫之際,熟悉的聲音卻幽幽響起。

“別走,”秦朗仍然雙手枕著頭頸,躺在地上看星星,“既然來了,就陪我呆會兒吧。”

此時紀海潮進退不是,只得站住,低聲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他終於坐起來,轉頭看向她,聲音平靜如水,“突然想來看看......星星,在郊區才能看見這麽亮的星星。”

紀海潮仰頭望去,果然,西北的天空遼遠澄凈,即使天未黑透,星星也顯得特別璀燦,“沒看出來,你還挺浪漫。”

秦朗搖搖頭,眼睛瞇起目視前方,“不過是想起了當年的事兒......第一次去西藏集訓,到的時候是晚上,高原的星星又大又亮,撲天蓋地,很多戰友來自內地,從沒見過那景象,都興奮得跟什麽似的,然後慢慢的幾乎所有人都蔫了,沒想到高原反應那麽可怕,頭痛嘔吐、呼吸困難、失眠,甚至昏迷,白天還得訓練,差點沒弄出人命......”

他嘴角微微揚起,似乎陷入回憶,片刻又道,“後來再去西藏,晚上看見藍得發黑的天空和鬥大的星星,只覺得嚇人,離天越近,氧氣越少,兄弟們又得玩兒命了……”

“很苦吧。”紀海潮聲音柔和下來。

“是啊,很苦,很累,還要命。”他邊說邊脫自己外套,隨手鋪在身邊地上,擡眼看她,“過來坐。”

紀海潮猶豫,“你那衣服看著挺精貴,就這麽......”

秦朗也不吭聲,只又拍了拍地示意她過去。紀海潮有些尷尬地慢慢走到他身邊,卻楞在那兒不動了。

秦朗盯著她腳下細細的高跟鞋明白過來,伸出手,“鞋脫了。”

“啊?”

“擡腳。”秦朗弓身去握她的腳踝。

她傾刻間紅了臉,卻順著他手上力道擡起一支腳來,一手撐住他肩膀,由他褪去腳上鞋子,當她赤足站在他衣服上,心跳得已快蹦出胸口。他們不是沒有過肌膚相親,更親密的身體糾纏都有過,就在剛才,他還把她摟在懷裏。可是,這樣的小動作,卻有著異乎尋常的親昵,是他們從未有過的默契。

秦朗收回視線,努力平靜道,“坐吧。”

他們之間,大多時候不是爭吵就是撕扯,這一刻,竟然可以心平氣和地坐在葡萄地裏一起看星星,想想真是不可思議。

紀海潮一時不知說點什麽,半晌才接了他之前的話頭,輕聲道,“既然部隊那麽苦,為什麽不離開,以你的......轉了業應該也可以過得很好。”

“大家都這麽說......可是,”秦朗擡頭望天,“記得有位哲學家說過,在這個世界上,有兩樣東西值得我們仰望終生,一是頭頂上璀璨的星空,二是人們心中永恒的道德準則。我一直以為,人活著,有比名利更值得追求的東西。”

“嗯,康德的名言,廣告界一位大神也有句異曲同工的話……伸手摘星,即使徒勞無功,亦不至滿手汙泥,大致意思也是說人得有更為高尚的標準和追求。”她說。

“說得好!這話我可以借來訓人用,誰說的?”秦朗笑道。

紀海潮斜他一眼,“李奧.貝納,美國廣告創作革命的創始人,他的廣告公司曾為世界上眾多頂級品牌服務,萬寶路,麥當勞,可口可樂,迪斯尼等等......怎麽,怕說不出個所以然,被你手下弟兄挑戰?”

“他們敢!不過功課必須做足,你不知道現在這些小屁孩多難管,歪理一套一套的,又嬌生慣養,靠胡說八道已經唬不住了。”秦朗將手中石子輕輕拋出。

“原來你管人是靠胡說八道的。”紀海潮視線隨著石子落在遠處,天邊繁星閃爍,微風從坡上拂過,她只覺好久沒這麽輕松愜意,不由自主抿嘴一笑。

那一笑霎時讓她的整個臉龐生動起來,眼裏似乎也蘊集了滿天星光,閃爍著明麗清輝。秦朗正側目看她,這姑娘總能這樣不經意就吸引住他的目光。

他情不自禁伸過手去將她臉側一縷碎發捋至耳後。紀海潮似突然受到驚嚇,一下僵住。

秦朗苦笑著收回手,他們真的已經不可能了吧,她要結婚了,要去美國,多希望她和她那個上司是在胡說八道。

“其實廣告不也是在胡說八道嗎。”他若無其事回她。

“呃,應該說壞廣告靠胡說八道,好廣告靠真材實料,不能一概而論。”她說。

“那你們的廣告呢,屬於哪一種?”

“你感覺呢?”

“不好說,如果只認識你,我會認為是真材實料,可見了你們那位上司......花裏胡哨的。”秦朗撇撇嘴,一副不屑的口吻。

紀海潮啞然失笑,這人受了點氣找著機會就想扳回來,“他其實是個好人,很有能力和才華。”

“你很欣賞他。”秦朗盡量控制自己的聲音不帶一絲偏見。

“......他既是上司,也是朋友,我實事求是。”她說。

秦朗點點頭,“你欣賞的人應該不會錯。”

紀海潮楞了下,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為他會反駁,或很不屑地來一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之類,那才符合他一貫的說話風格,像個小孩非要爭個輸贏。

她忍不住偏頭看他,那人抿著嘴唇,目光平寂,側臉的輪廓在微弱的天光下形成一道清晰剪影,漂亮而分明。

或許這場景太美,而他們靠得太近,紀海潮本能地感覺危險,那個人永遠像塊磁石,自己不經意就被他吸引。

她有些艱難地站起身,穿上鞋,輕輕說,“我得走了……你也早點回吧,晚上涼。”

“紀海潮,我們還是朋友吧?”秦朗沒有轉頭,目光仍然投向遠處一片模糊夜色中。

“......當然,”她也沒有轉身,似對他,又像同自己說,“只要你願意,永遠都是。”

就這樣吧,把他當作一個普通朋友,能偶爾坐在一起聊聊天,看看星空,便已心滿意足。雖不能長相廝守,至少還能偶爾相見,不至於天涯永隔,留她獨自一人在暗夜裏思念成灰。

直到眼角餘光再感覺不到她,秦朗才終於起身,遠遠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靜立半響,他轉身離去。

終於可以放下了吧。一切塵埃落定,萬事消餌無聲。回去的馬路上寂靜空蕩,沒有人,沒有車,只有他自己一人在路上行駛。遠處天際一輪新月升起,明澈皎潔,一如她的臉龐。

秦朗微微一笑,心道,我的姑娘,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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